烟霞洞(烟霞洞门票)

文/周山仁

　　凡人迹罕及之处，必有奇景。今年因缘两探烟霞洞，信服斯言。

　　烟霞洞在洪涛山脉宝峰山峭壁上。因为洞离山脚下燕庄最近，当地人称之曰“燕家洞”，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的《中国各省区图》受此影响，命此山曰“燕家洞山”——海拔1869米，等高线密集，悬崖峭壁——宝峰山的名称被丢弃到了历史的废墟中，随风而逝了。

　　早闻烟霞洞为山阴胜景，暑假时，携诸友一游是洞。当时正值雨后，地面泥泞狼藉。面包车沿沟壑小心向前，地面怪石嶙峋，沙滩遍布，车一不小心则深陷沙中。沟壑中间有小溪清亮，间以汉白玉、玄武岩等矿石闪烁其间，颇有景致。因为初来乍到，不悉路径，面包车直接开到一处采石场，烟霞洞依稀在望，但有几道山梁阻隔。山梁坡度多为60度以上，坡上植物丰茂，有羊肠小道隐约可辨。于是寻道而上，有几处坡度直立，人难攀援，使人发“蜀道不过如此”之慨。时值盛夏，大家都半袖短裤，为山坡荆棘划伤者再。然令人恐怖者，则为烟霞洞山坡上下遍布之荨麻。荨麻茎叶蜇毛有毒，被蜇后有若被蜂刺痛之感。我们几位都幸运中招，浑身上下几乎无完肤。中头彩者为我，费尽艰辛上得窑洞时，见有残碑数块。职业性狂喜，用手拉扯覆盖碑上的植物，右手若火燎般痛——几天以后，只要双手接触凉水，还隐隐作痛。直到烟霞洞下，我们都傻了眼。宝峰山悬崖峭壁，壁立千仞，烟霞洞距山麓窑洞顶十数米，有电缆垂下，不知是哪位探险家的杰作。峭壁与地面坡度几乎为直角，身轻如燕如大侠者可缘绳而上，我辈俗子，在洞下思忖再四，还是不敢上。

　　初探烟霞洞以失败告终。然亦有可纪者。回去查《植物志》，荨麻一般生长在喜温喜湿的地区，如云南中部、贵州、四川东南部、湖北和浙江，多在南方地区。在地处塞外的山阴发现荨麻，证明宝峰山麓迎风坡雨量充沛，植物众多。为塞外植物志添加种类，这也算是一大收获。

　　初探失败，心中自然耿耿。于是再次呼朋唤友，再探烟霞洞。

　　惩上次失败之教训，再探烟霞洞，则诸种工具准备妥当。有高八米之云梯，有手电，有量尺，有向导，有人手，有越野之皮卡车。于是有向导带路，有皮卡冲锋，山路蜿蜒曲折，时在沟壑中，时在山脊上。砾石遍地，沟壑纵横，车体若大海中之小舟，随波跌荡，韵味别具。车停在宝峰山东麓边缘。诸人抬梯缘小径向西而上，宝峰山烟霞洞若画屏，豁然开朗。

　　宝峰山脉东北——西南走向，绵延数里，山峰若被宝剑削去，悬崖峭壁，不同众山。远望宝峰山，若城墙矗立，铜墙铁壁。因为地形特殊，上升气流巨大，经常有滑翔爱好者在此翱翔。烟霞洞庙宇建筑群散落在宝峰山山麓几处。因为年久失修，圮塌严重。宝峰山山麓东边有石窑洞一孔，内部有残缺壁画数处。色彩鲜艳，但画工拙劣。可能是晚清或者民国的产物。壁画内容为各州州判执法图，依稀可辨者，有荆州化判官，义州袁判官，昆州朱判官，蔡州李判官，应州周判官等。诸判官多乌纱公服，面目狰狞，端坐衙署，按照管辖职权，判决人间善恶。各州州判主管分工不同，如荆州化判官管天下行凶作恶，壁画中有作恶妇人被恶兽撕咬，有恶人上刀山、被炮烙等图。窑洞顶部为飞龙图案，但笔法粗糙，不忍卒读。

　　窑洞左边为数通残碑。最早者为道光二十九年(公元1849年)，晚的有同治末年者。内容有重修烟霞洞碑记者，有布施姓名记功者。按碑记：烟霞洞在清代为怀仁县属，但地处山阴、怀仁两县交界处，洵为两县胜景。按记功碑，布施者有岱岳镇(当时山阴县城在古城)、吴家窑、郑家庄、安营村、蓝家窑等山阴村落，还有怀仁县属的辛庄村、南家堡、兴旺庄、盐丰营、刘晏庄，以及大营、口前等地方。由此碑可见当时岱岳镇之繁华，碑记岱岳镇布施商号有永盛公、永盛玉、协成王、永义当、悠远当、元兴号、谦和号、三合店等等。布施最多者为吴家窑的李祥，个人捐资三千文，其他商号捐助多在一千文。诚为研究山阴地方商业发展之最佳史料。

　　按照烟霞洞重修碑记，烟霞洞在嘉靖二十年(1541年)即有祭祀庙宇，乾隆年间有重修。如此计算，烟霞洞庙宇建筑最少有近五百年的历史。碑记描述宝峰山说“山之峻极奇形，巍巍乎如太行之突兀”，因为胜景，所以“诸神凭依”——各路神仙在这里安了家。地方官员、绅士以及民众，为祈求风调雨顺，百业兴旺，所以屡次重修烟霞洞，最后终于巍巍壮观了。中国传统官员有所谓的民本思想，“天听自我民听”，民间修庙，官员自然要参与。道光二十九年的重修，怀仁县萧县令捐银20两，裴学正捐银10两，地方武官姓图者——这个官员可能是满人——捐银10两，沈吏目捐银10两。碑文由怀仁县张家庄生员宋襄廷撰写，其中有“朝晖夕阴，气象万千”语，可见《古文观止》对于村儒们的影响。另有石匠、木匠、泥匠、画匠的名姓。

　　烟霞洞大概在宝峰山山麓中间，山麓有石窑洞四孔，四孔窑洞之上则依石壁另构建一窑洞，此窑洞顶部便为攀援而上烟霞洞的起点。四孔石窑洞已有一孔全部圮塌，剩余三孔也是满目苍痍。洞内布置大类东边窑洞，窑洞两壁为壁画，顶部为飞龙图。但此间壁画绝不类似前者，此处构图精美，线条老练。因为漶满不清，大概能辨认者，一副是龙王行雨图。构图左手为水晶宫，宫门前龙女数人伫立，目视上方龙王。龙王左手持玉碗，右手拿柳枝，柳枝拂下便成人间甘露。中间有穿八卦衣者二侍从，或者为人间祈雨者。人间有亭台楼阁，有王者扮相为普降甘霖，仰天祝福。一副为北岳大帝出巡图。大帝冠冕骑马，有代表帝王身份的曲柄罗伞相随，后有北岳大帝后妃三人坐轿车跟从。最后有二大臣衣八卦执笏骑马压阵。出巡队伍的最前面则是两小鬼鸣锣开道，另有数鬼持回避牌清路。整副画表情生动，构图合理，当为清代产物。

　　缘梯而上十五米处，烟霞洞豁然在目。洞外形为不规则桃型，直径大约十数米，洞内旷阔高爽，蔚为人间神仙洞府。山洞顶端依稀有佛像。可惜洞内所有建筑都已完全被破坏，砖块堆积如山，并有烧焦木梁，可见当时洞内建筑当为砖瓦房。洞内砖块分三种，一种大抵为现代砖，另两种都为古砖，体积为33×16×5厘米，30×15×5厘米。其中最为可观者则为残存壁画。因为年代久远，色彩暗淡不清，加上人为破坏，内容已不能清楚解读，但画风迥异下面窑洞壁画，颇有敦煌风格。画中人物或衣带当风，神态潇洒，或者冠冕执笏，表情肃穆。不似清代风格，怀疑是烟霞洞最早建庙时代遗存，按照碑文记载，可能是嘉靖朝的产物，甚至可能更古老。

　　按照碑文记载，烟霞洞上供奉宏君、三教、文昌、魁星，中间供三清、关圣、观音、天尊、财神、罗汉，下面供菩萨、三官、玄武、真武、二郎、岳王、五帝、八洞、牛王、马王、玄坛、灵官。山崖下供有圣母、龙王，左有北岳大帝。按此描述，洞内供奉当分三层，供奉神祇佛儒道三教合一，这是民间信仰的一个特征。民间信仰具有功利性的特点，百姓信奉的对象保罗万象，不管是大罗神仙，还是牛王马神，只要有用则信。但态度多是“平时不烧香，急来抱佛脚”之类。

　　烟霞洞为天然岩洞，洞内又可以分为外洞、内洞。外洞为供奉神祇庙宇建筑之所，从外洞东壁小门，可以进入内洞。当地老百姓传说，此洞深不可测，可直通大海。道光二十九年碑亦记载“洞之寥空无界，渊渊乎直拟盘谷之幽深”。既然“深不可测”，便激发了大家探奇之心理，于是手机、手电齐上阵，大家杂然而入。靠外洞者光线尚能照亮，因为苔藓、藻类攀附岩上，石壁呈绿色。再往里走，则幽然若鸿蒙世界，脚下崎岖不平，洞内漆黑一片，一不小心则几欲蹶倒。地下鸟粪厚几寸，可见此洞鸟类之丰富，也证明此处确实人迹罕至。借助微弱灯光，依稀辨别洞内景物，奇形变幻，神鬼莫测。岩洞壁为细小砂岩，密密麻麻如鱼子。借助手电光，岩壁上遍布类似蜗牛贝壳类遗物。仔细分辨，原来是史前生物笔石化石!笔石属于海洋时代的无脊椎动物，生活在寒武世和石炭世之间，距今约5亿至3亿年前。无脊椎海洋动物是地球所有动物之祖先，在烟霞洞邂逅我们的“祖先”，确实为异数。这证明在一亿年前的造山运动之前，烟霞洞周边当为浩瀚的海洋，气候温暖而湿润，海洋中无脊椎生命大量繁殖。直到白垩纪时代的造山运动，无脊椎动物被淹没在沙砾中被抬升，亿万年之后，便形成了化石。此洵为烟霞洞探秘之最大发现。

　　在深入内洞十数米之后，洞内有岩石堵塞不得进入。这和民间传说、碑文记载均异。到底是洞深即如此呢，还是后来洞内坍塌，均不得而知。

　　烟霞洞探险，从上午十一时到下午四点结束，动用汽车二、云梯一。人员有七，分别为苏治本、夏秉福、韩文亮、白连厚、邱继平、武华山、周山仁。发现有三，一为塞外之荨麻，一为明代甚至更早之壁画，一为五亿年前之化石。

　　不虚此行!

（摘自《山阴人文》）

（来源： 朔州新闻网）